南嶽倡酬集一卷附録一卷

宋大儒新安朱熹仲晦、廣漢張栻敬夫、古田林用中擇之同著 栻來往湖湘踰二紀，夢寐衡嶽之勝，亦嘗寄跡其閒，獨未得登絶頂爲快也。乾道丁亥秋，新安朱元晦來訪予湘水之上，留再閲月，將道南山以歸，迺始偕爲此遊，而古田林用中擇之亦與焉。越十一月庚午，自潭城渡湘水。甲戌，過石灘，始望嶽頂。忽雲氣四合，大雪糾集，須臾深尺許。予三人者飯道旁草舍，人酌一巨杯。上馬行三十里，投宿草衣巖，一時山川林壑之觀，已覺勝絶。乙亥抵嶽後，丙子小憇。甚雨，暮未已，從者皆有倦色。湘潭彪居正德美來會，亦意予之不能登也。予獨與元晦、擇之決策，明當冒風雪亟登。而夜半雨止，起視明星爛然；比曉，日升暘谷矣。德美以怯寒辭歸，予三人聯騎渡興樂江，宿霧盡卷，諸峰玉立，心目頓快，遂飯黄心，易竹輿，繇馬迹橋登山。始皆荒嶺彌望，已乃入（火）〔大〕林壑，崖邊時有積雪，甚快。溪流觸石曲折，有聲琅琅。日暮抵方廣，氣象深窈，八峯環立，所謂蓮花峰也。登閣四望，霜月皎皎，寺皆版屋。問老宿，云：『用瓦，輙爲冰雪凍裂。自此如高臺、上封，皆然也。』戊寅，明發，穿小徑，入高臺。門外萬竹森然，閒爲風雪所折時，清爽可愛。住山子信有詩聲，云：『良夜月明，窗牖閒有猿（哺）〔嘯〕清甚。』出寺即行古木寒藤中，陰崖積雪，厚幾數尺。望（看）〔石〕廩如素錦屏，日影下照，林閒冰墮，鏘然有聲。雲陰驟起，飛霞交集，頃之乃止。出西嶺，過天柱，下福巖，望南臺，歷馬祖庵，繇寺背以登，路不甚狹，過險輙有石磴可陟。踰二十餘里，過大明寺，有飛雪數點自東嶺來。望見上〔封〕寺，猶縈迂數里許乃至，山高，草木堅瘦，門外寒松皆拳曲擁腫，樛枝下垂，氷雪凝綴，如蒼龍白鳯然。寺宇悉以板障蔽，否則雲氣嘘吸其閒，時不辨人物。有穹林閣，侍郎胡公題榜，蓋取韓子『雲壁渾潭，穹林攸擢』之語。予與二友始息肩，望祝融絶頂，褰裳徑往，頂上有石，可坐數十人。時烟霞水澄徹，羣峰峭立，遠近異態。其外四望，渺然不知所極，如（入海瀛）〔大瀛海〕環之，真奇觀也。湘水環帶山下，五折乃北去。寺僧指蒼莽中，云洞庭在焉。晚歸閣上，觀晴霞横帶千里。夜宿方丈，月照雪星，寒光射人，泉聲隔窗泠然，通夕恍不知此身踞千峯之上也。己卯，武夷胡實廣仲、范念德伯崇來會，同遊仙人橋，路並石，側足以入，前崖挺出，下臨萬仞之壑，凜凜不敢久駐。再上絶頂，風勁甚，望見遠岫，次第呈露，比昨觀殊快。寒威薄人，呼酒舉數酌，猶不勝，擁氊坐，乃可支。須臾，雲氣出巖腹，騰涌如饋餾，過嶺南，爲風所（默）〔飄〕，空濛杳靄，頃刻不復見。是夜，風大作。庚辰，未（晚）〔曉〕，雪擊窗有聲，驚覺。將下山，寺僧亦謂石磴冰結，不可步。遂亟繇前嶺以下，路已滑甚，有跌者。下視白雲，滃浡瀰漫，吞吐林谷，真有盪胸之勢。欲訪李鄴侯書堂，則林深路絶，不可往矣。行三十里抵嶽市，宿勝業寺勁節堂。蓋自甲戌至庚辰，凡七日，經行上下數百里，景物之美，不可殫敘。閒亦發於唫詠，更迭唱酬，倒囊得百四十有九篇。雖一時之作，不能盡工，然亦可以見耳目所歷與夫興寄所託，異日或有考焉，乃裒而録之。方己卯之夕，中夜凜然，撥殘火相對，念吾三人是數日閒亦荒於詩矣。大抵事無大小美惡，流而不返，皆足以喪志。於是始定（要來）〔約束〕，異日當止。蓋是後事雖有可歌日，亦不復見於詩矣。嗟乎！覽是篇者，其亦以吾三人自儆乎哉！作《南嶽倡酬序》。廣漢郡張敬夫云。 鄧淮序天順四年